有時候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簡單多了,遺忘一個人也比回憶一個人輕鬆多了。每當夜暮低垂而陽光開始黯淡時,路易斯總是會走到陽台上點一根菸,看著樓下的人群往來穿梭著。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對於現實世界的存在感總是非常淡薄,那就像是透過一個鏡頭在偷窺著這世界,這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當然,他撇開這些瘋狂念頭之後,還是得艱辛的活著,就像其他人所說的,「專注於當下,追求人生的價值和快樂。」真是狗屎東西不是嗎?不知道為何而活又遑論如何而活呢。
今天天色暗的很快,北邊的天空一直籠罩著一塊擦不乾淨的烏黑,空氣中的潮濕氣味就像是風暴的前偵兵,預告人們即將到來的滂沱大雨。時間還不到下午四點,路易斯靠在陽台的欄杆上,手裡拿著菸,心思卻隨著拉長的白煙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去。他常常在想,或許人跟工廠沒有什麼差別,抽菸就是試著把心中的那股憂愁提煉出來,只可惜,他抽了再多菸,還是填不滿心中的空虛,和隱隱作痛的回憶。
記得他離開的那天也是下著雨,在那個木板的屋簷下,屋頂上雨水打出的那種混亂節奏,恰巧跟他心中的陣痛共鳴。女孩在他耳邊輕聲的說著「我愛妳,可是我還有責任」,這句迴響在他心中的話可以說是他與夢境的最後切割,也是和事實道別的最後導火線。她把他的夢敲碎了,他為自己打的止痛劑並沒辦法止住這種疼痛。人們面對自己無法解決的困境,逃避的方法有兩種。一個是否認事實,另外一個就是曲解並遺忘事實。路易斯覺得自己可能兩個方法都用上了。
當他從她的身邊退開,看著她深邃的雙眸時,他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可是她臉上的神情和路易斯自己腦中的決定,都把兩人推開到分隔遙遠的兩個地方。有時候,距離不是殺死感情的死神,而是不可能成行的希望。偶而路易斯會在月色下回想起她,回想起那個錯身而過的女孩,當然也會猜測她現在的生活過的好不好。當然,原本就擁有美滿生活的她當然不會因為時間的變化而有所改變,改變的只是身為過客的路易斯,當他走進他的生活又漸漸退出的時候,他就註定要從這個傷痛中成長,或者是墮落。看著現在自己手上的菸和削瘦的臉頰,他比較希望能用健康去換取遺忘的能力。
快到六點的時候,雨滴稀稀疏疏的從天空落下,氣溫也隨著潮濕的空氣而降低,路易斯在手邊的筆記上寫下「秋風起興,冬雨見恨」的句子,每次當他遇到挫折的時候,就會靠著菸和筆不斷宣洩自己的情緒,否則喧囂的心靈風暴很可能會把他吞沒。記得他第一次跟交到的女朋友分手時,他抽了兩包菸,寫了一封遺書,然後再把它燒掉,藉這種不知所云的儀式來隔絕他和痛苦的回憶。「提起精神咬緊牙把所有痛苦的事情想一遍,再把他們通通拋了」,這是他在遺書最後面寫的句子,而這句話在6年後依舊清晰可見。到了他第一次看完存在主義的書,而思考到自我存在的時候,他在紙上寫滿了「痛苦」,再把紙團丟到屋後那堆和人齊高的草叢中。它就是這樣無意義的不斷拋棄自己心中的情緒,愛也好恨也好,快樂也好憂愁也好。他把它們提煉出來,再忘掉。
門外的光線已經暗到看不見任何景色,只能依稀透過綿密的大雨看到遙遠的燈火,還有手上的菸頭紅光。沙沙的雨水敲擊聲不斷撩動路易斯的心,促使他再回憶更多的東西。但他很快的把抽剩的菸頭拋入雨水當中,看到那個熱情瞬間被熄滅。該回去他建立好的冷漠世界了,祝福也好,眼淚也好,孤獨也好,快樂也好。早在女孩離開的那一刻開始,對他說「別等我」那刻開始,他就通通葬了。
最後,在他把落地窗關上之前,他對著夜色望最後一眼,他必須要感謝當時女孩的坦誠,讓他可以把敲碎的夢拋棄,並且繼續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無論那是好是壞。過去已經成為歷史了,路易斯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改變,他只能接受這些並且哄騙自己這就是快樂,即使是糊上糖衣的苦藥,他也會吞下去。至少他不用面對每當下雨時,就隱隱作痛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