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這還沒萌芽就結束的夢葬了,石版上寫的是「真心」。而塚上長出的不是青草,是孤寂。─《丹特的筆記》
路易斯心想當早晨安娜醒來看到他留下的遺書時,他自己可能已經身在距離她家幾百哩之外,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他乘坐的巴士正在美國南部特有的泥雨中急駛著,但他並不知道要往哪邊去,終點又在何處。他想要的就只是逃避和遺忘罷了。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他牽著安娜的手對她訴說他的哀傷和愁思,這是他最後想要跟他分享的一切,當然,還有那些兩人一起度過的無數美好時光。她邊聽著他訴說,眼神中不斷閃爍的疑惑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要對他吐露這些東西,安娜當然不知道這是他們倆分開前的最後對話,還以為只是路易斯想在入睡之前跟他聊聊心事。她不知道在路易斯的靈魂深處,有種疼痛和憂傷正擴大著並吞噬著他。每天當他一醒來,他就得為自己打止痛劑,回想許多回憶來抑止住這些纏身的痛苦。這也是為什麼,他選擇靜靜的離開她。
路易斯漸漸把遠走的思緒拉回到了車窗外混亂的景色和玻璃上的髒污。這場雨下的真久,從樹上葉子開始轉紅那時就不間斷的延續到狂妄的北風吹起。讓這幾個月以來看的到的東西都是濕淋淋的,雨中的小屋、雨中的田野,有時路易斯甚至覺得連自己的情緒都濕淋淋的,就像昨晚他推開正門準備離開時掉下的眼淚一樣。但雨終有停的一天,陽光會出現把所有的一切再轉回乾燥。淚水則不會流乾,而濕溽的回憶,也永遠要擱置在那靈魂的角落了。
車子搖搖擺擺的慢慢降低速度,準備緩緩的進站。這是哪裡,他並不知道,但他有股衝動的情緒推擠著自己想要下車,他不想要看到類似的景物,他要在陌生的環境再重新開始。於是他幾乎是被自己的急躁趕下車,而不是被那個嚼著口香糖,脖子上有刺青的年輕駕駛。他一手拿著簡便的行李,一手拿著自己的外套下車時,積塞的雨水幾乎要漫過他的鞋子,沒拿傘的他只好閃閃躲躲的跑進巴士站內。
嘴裡刁著煙斗的白髮老人一拐一拐的從路易斯身邊經過;一個畫著濃密眼影的女人從他身邊經過,他可以聞到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和她胸前的蝴蝶刺青,艷麗的紅藍綠色墨水點綴在蝴蝶的翅膀上。下車和上車的人潮來來往往著,路易斯靠在大廳的柱子上看著人們冷漠的在穿梭著。這真是一個陌生的地方,雖然在心中仍有些許的不安。但他知道,他很快就能學會寂寞,也學會如何在人群中感到自在。